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基督經典文學──《失樂園》
作者 / 陳佐人
第一版的標題頁(1667年)

約翰•密爾頓(John Milton)

生於1608年12月9日,卒於1674年11月8日

英國文學家、詩人、思想家

代表作:《失樂園》《復樂園》《力士參孫》

■堅實的清教徒革命派

約翰‧密爾頓(John Milton)1632年於劍橋大學以優等成績拿到碩士時,在作品《莎士比亞碑銘》中懷念莎士比亞一瀉千里的才華,並慨嘆在他希臘神諭式的韻文之前,人類都喪失了想像力。這不僅不是文人相輕,反而是表露了密爾頓的崇高志向,要在詩壇上再創高峰。

兩位文學巨人在歷史長廊上擦肩而過,從未會晤,密爾頓的詩作中卻多處隱約可見莎翁的影子。《失樂園》(Paradise Lost)中撒但一些詩句便有《馬克白》(Macbeth)獨白的風格。密爾頓生後8年,莎士比亞於52歲英年早逝,若非疫病流行,或許兩人得以相會,歷史將改寫。

密爾頓生平最重要的政治日子,是1649年1月30日英皇查理一世(Charles I)被處決這一天。英法兩國在百年間相繼處死了自己的君王,在英吉利海峽的兩岸掀起腥風血雨。雖然歷史上稱1688年英國發動不流血的光榮革命,但之前弒君式革命的內戰,戰場上殺戳之血腥程度絕不亞於巴黎廣場的斷頭台。不同的是,法國邁向共和國,英國則維持了君主制。

1646年是清教徒革命的重要年份,6月,克倫威爾(Cromwell)在牛津接受保皇黨軍隊的降書,結束內戰。7月,倫敦西敏寺召開了威敏斯特會議,草擬《威敏斯特信條》。當時著名的清教徒神學家,幾乎都捲進烽煙四起的內戰。克倫威爾曾邀理察‧巴克斯特(Richard Baxter)擔任「新模範軍」的隨軍牧師;約翰‧歐文(John Owen)曾調停愛爾蘭政事,1650年他隨克倫威爾出征蘇格蘭,戰役之慘烈與血腥至今為蘇格蘭人不齒。密爾頓的從政生涯一直跟隨克倫威爾,是堅實的清教徒革命派。

密爾頓於1652年雙目失明,1658年克倫威爾死亡,1660年查理二世復辟,密爾頓被通緝,著作被燒,後被特赦,從此退隱,不再議政,專心文工。倫敦大瘟疫後,《失樂園》在1667年問世,使他名垂青史。

■《失樂園》

樂園光輝的流瀉,前無古人的詩文創舉

約翰‧密爾頓的《失樂園》的首版只有10章,仿效威吉爾(Virgil)的《埃涅阿斯紀》(Aeneid)。由此奠定西方三大史詩傳承:古羅馬的威吉爾、義大利的但丁及英國的密爾頓。三首史詩同樣是上窮碧落下黃泉,但密爾頓的《失樂園》在理念上與意境上皆超越前兩者。

如果威吉爾筆下的英雄埃涅阿斯,是命定在特洛伊戰爭後,飄流到義大利,成為羅馬人先祖;但丁是憑藉神恩,從地獄、煉獄歷練到天堂;那密爾頓《失樂園》就是以伊甸園超越古羅馬,以無韻詩超越但丁的三行詩隔句押韻法。

■攔腰說故事

《失樂園》是從中間開始說的故事,起點是天界戰爭之後,撒但被擊敗與人類被創造之間。故事鋪陳既不是直線記述,也不是倒敘,而是從中間說起的「攔腰法」(in media res),交叉出現的直述與閃回式倒敘(flashback),使人有一目了然的感覺。但這只是錯覺,因為真正全知的,仍是作者本身或掌控故事的上帝。

在密爾頓的《力士參孫》(Samson Agonistes),故事線始於士師記16章結尾:「非利士人將他拿住,剜了他的眼睛,帶他下到迦薩,用銅鍊拘索他。」參孫在牢中獨白:「有勞你引路的手,領我這瞎子,不見天日的腳步向前再邁進幾步。」讓讀者產生共鳴,與參孫一起思前想後,尋索悲劇的意義。

《失樂園》前的兩大史詩亦是如此。威吉爾磅礡的史詩是以歌頌刀兵與人起始,充滿動感,使人想像英雄埃涅阿斯飄泊的驚險。但丁則仿效詩篇90篇來歎惜:「我走過我們人生的一半旅程,卻又步入一片幽暗的森林。」他在《神曲》中喟嘆自己人生一半的旅程。

從基督教神學來看攔腰說故事的形式,一方面可以說聖經本身就是一本從中間說起的書,耶穌基督的降生在聖經中間,回顧舊約,揭幕新約。另一方面,神學上涉及時間先後亦即上帝與時間的神學問題,上帝通盤的掌管與揀選及人自由意志的微妙關係。如何將同是阿拉法與俄梅戛的基督,關聯至人類時空的歷史,可說是西方史詩作為敘事體文學要言說的問題。

■平行發展的史觀

寫《失樂園》前,密爾頓原先想寫的是一部以英國史為主題的史詩,但後來他沒有直接從歷史取材,而是將這部史詩奠基於創世記1至3章。對他而言,英國史的發展和人類墮落與救贖的發展,可說是兩段平行、可相互比照的歷史。在《失樂園》的思維與信念方面,密爾頓遵循的傳統有二:一是完全本於聖經,將歷史基督教化;二是繼承從維吉爾《埃涅阿斯紀》到但丁《神曲》一貫的史詩精神,完美結合種種超自然與自然的因素,呈現「開放性的世界觀」,且極力擺脫古希臘荷馬那般「壓縮性的宿命觀」。

■攀登偉大主題高峰

起首的26節是《失樂園》的精華簡介:

關於人類最初違反天神命令,

偷嚐禁樹的果子,把死亡和其他

各種各色的災禍帶來人間,並失去

伊甸樂園,直等到一個更偉大的人來,

才為我們恢復樂土的事,請歌詠吧。

天庭的詩神繆斯呀!您當年曾在那

神祕的何烈山頭,或西奈的峰巔,

點化過那個牧羊人,最初向您的選民

宣講太初天和地怎樣從混沌中生出;

那郇山似乎更加蒙您的喜悅,

下有西羅亞溪水在神殿近旁奔流;

因此我向那兒求您助我吟成這篇

大膽冒險的詩歌,追蹤一段事跡──

從未有人嘗試摛彩成文,吟詠成詩的

題材,遐想凌雲,飛越愛奧尼的高峯。

特別請祢,聖靈啊!祢喜愛公正

和清潔的心胸,勝過所有的神殿。

請祢教導我,因為祢無所不知;

祢從太初便存在,張開巨大的翅膀,

像鴿子一樣孵伏那洪荒,使它懷孕,

願祢的光明照耀我心中的蒙昧,

提舉而且撐持我的卑微;使我能夠

適應這個偉大主題的崇高境界,

使我能夠闡明永恆的天理,

向世人昭示天道的公正。

(《失樂園》卷一,朱維之譯)

最後兩句成了《失樂園》的名句:「使我能夠闡明永恆的天理,向世人昭示天道的公正。」但魯益師指出,從文學品味而言,此兩句佔次要位置,真正偉大篇章是由整個26節構成的《失樂園》序樂,勾劃出整首史詩的形象與神韻。

■氣勢磅礡的序幕

一開始,「第一」重複出現:最初違反,最初向選民,宣講太初,太初存在。接著頻繁出現的典故,氣勢磅礡,教人有點吃不消。詩的伊始是創造:「宣講太初天和地怎樣從混沌中生出」,接著是一連串與創世記相符的意象:公正的聖靈「像鴿子一樣孵伏那洪荒」,如同運行在水面上;詩人心中的蒙昧如同大地與淵面的黑暗;被點化的牧羊人是指在米甸曠野的摩西;再接著是高升的意象:「從未有人嘗試摛彩成文,吟詠成詩的題材,遐想凌雲,飛越愛奧尼的高峯。」

愛奧尼山相傳是希臘詩神繆斯的山群。密爾頓相信聖靈更勝繆斯,能夠「提舉而且撐持我的卑微;使我能夠適應這個偉大主題的崇高境界」,而詩的中心是那要來的基督,人子是「更偉大的人,為我們恢復樂土的事」。

■沉穩收歛的終幕

相比於其序幕,《失樂園》的終幕沉穩而收歛,帶著一絲哀愁,卻因上帝的護理而不悲慟。

他們滴下自然的眼淚,但很快就拭掉了;世界整個放在他們面前,讓他們選擇安身的地方,有神的意圖作他們的指導。二人手攜手,慢移流浪的腳步,告別伊甸,踏上他們孤寂的路途。(卷12:624,朱維之譯,P.430)

德國著名社會學家韋伯(Max Weber)形容此段《失樂園》為清教徒甚或整個基督教精神最佳代表作。在《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》中,韋伯形容密爾頓是更正教的但丁。《神曲》的結束是中世紀的默觀,但丁極力默想上帝的奧祕。作為清教徒的密爾頓,處身中世紀末與近世早期之交,卻表露嚴肅的現世關懷,韋伯只能感嘆:「如此強而有力表達出來的文句,是不可能出之於中世紀著述者筆下的」。

■神學的糾結

作為更正教史詩的《失樂園》不是沒有瑕疵與爭端。譬如密爾頓在卷8描繪天使的相通:「精靈的擁抱比空氣和空氣更容易,純和純結合,隨心所欲。」此種詩意的言語似乎接近天使是有肉身的異端。魯益師在他的《失樂園序論》中特別為此問題獨立成章來處理。作為當代英國文學史的權威之一,魯益師是密爾頓學的保守派代表,他力證密爾頓神學上之正統,在當時清教徒雲集的倫敦,《失樂園》完全一致於奧古斯丁主義與加爾文主義,學富五車又為清教徒革命鞠躬盡瘁的密爾頓不會有異端之嫌。詩意之想像力往往不完全合模於教義性語言,歷代文豪均使用一種詩人的特權(poetic license)來言說那不可完全理論化的困難概念,因此不應苛責此位清教徒的桂冠詩人。

但這首集文學與神學於一體、無所不包的史詩,仍然無法倖免於神學之審查。接著是更大的風波。第一,密爾頓在卷12似乎複述了一個在中世紀流行,但卻被清教徒拒絕的觀念:

啊,無限的善良,莫大的善良!

這一切善由惡而生,惡變為善;

比創造過程中光出於暗更可驚奇!

(《失樂園》卷12:469)

這被俗稱為「快樂的墮落」(Happy Fall,拉丁語 Felix Culpa)的教導仍保留在今日天主教的詩歌中:「樂哉罪債」。清教徒對此語存有戒心,因以惡為善或以善為惡似乎混淆了上帝為至善的教義,也妥協了唯獨恩典的信理。

第二是最致命的困難。在《失樂園》中,密爾頓似乎有「嗣子論」(Adoptionism)傾向。卷三開首,基督被描述為「輝煌素質所固有的輝煌的流光」(朱維之譯),另譯「非創造的光輝質素多光輝的流瀉啊」(金發燊譯)(原文是:Bright effluence of bright essence increate.)早期教會多有教父稱聖父與聖子非受造,意即為永恆,只是改教運動時期漸漸消失。密爾頓稱聖子為「輝煌的流光」或「光輝的流瀉」使人不安,因《尼西亞信經》認信基督是「從光所出之光,從真神所出之真神」,而非「從輝煌素質至輝煌的流光」。

另有一些對基督的稱號:頭生的,萬物中首創,第二全能者。到了1823年,發現密爾頓的 《論基督教義》書中出現更多「嗣子論」的字句,從此引發了西方學者為他翻案或定罪的大爭論。今日,學者發現當時倫敦有不少知識分子持有某種程度的「嗣子論」傾向,視為時髦思潮,而17世紀英倫看似嗣子式的思維,但仍然是在大公正統信仰的框架中來言說他們有偏頗的聖子論,而絕不是第4世紀的亞流異端。

魯益師在《失樂園序論》中有一章題為「失樂園的神學」,為密爾頓做出有力的辯護,在此無法一一細述。大部分出現在《失樂園》中的基督稱號都可以按正統信仰理解,但在他沒有出版的《論基督教義》中確實有叫人困惑的觀念。在此我想到魯益師記念他愛妻的《卿卿如晤》,也是一本作者不願出版的私人筆記,結果以筆名出版,死後才以真名面世。一些中西重要的思想人物都會譜寫一些私人文字,許多時候不能公諸於世,其中或有看似背道之說,或有驚世駭俗的看法。我們在評論歷史人物時,應如何看待這些世所不容的作品是個關鍵的問題。

■開啟社會與政治視野

密爾頓的《失樂園》是一本基督教文學的偉構,但影響力卻超越宗教。《失樂園》對撒但的雄渾描繪成為後世英國浪漫主義的起源,詩人拜倫、威廉‧華茲華斯都深受其崇高與昇華美感影響。密爾頓是以天下為己任的詩人,他分享了許多清教徒世界觀的元素,以《失樂園》來影射英國,表明那原初美好立國理念的流失。《失樂園》與《力士參孫》中有許多影射當時政局的詩句,若隱若現地表明他承擔家國的心跡。密爾頓係以信仰來主導他的人生,即使清教徒的運動失敗,但他仍然心存盼望。他的神學是以希坡主教奧古斯丁與改教家加爾文為依歸,雖然他雙目失明,但依然在人生的寒冬綻放出美麗的成果。

密爾頓的《失樂園》及續篇《復樂園》自成一集,表明理想樂園的失與得,正是他與無數清教徒前仆後繼投身福音、文化與政治的原動力。今天華人基督徒應多欣賞英國清教徒優良傳統,不只在信仰與屬靈的榜樣上,更在社會與政治的視野上,學習他們致力投身社群,並努力結合基督教的信仰元素與文化藝術,使文化、文藝基督化,由此實踐基督交托之使命,在世為光為鹽,更新與淨化我們身處的社會。

文章來源:<台灣教會公報>第3359期

圖片來源:維基百科


資料提供單位:台灣教會公報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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