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說台北人買不起房子，所以羨慕新加坡人擁有自己的組屋（國宅），但談到醫療，應該換新加坡人羨慕台灣。新加坡的醫療體系是公認的「價廉物美」，但因為始終秉承前總理李光耀先生的設想，所以不對公眾免費。這抑制了民眾對醫療體系的過度使用或濫用，也讓民眾對自己的健康負責。

新加坡政府提供三種醫療保障模式，有工作的人，雇主也會提供醫療保險。但是對失業的弱勢族群來說，便負擔不起醫療費用。前年，就有一位接受社會補助的年輕人，因為父親得了肺癌，付不起約新台幣18萬的醫療費，於是竄改補助支票上的金額，被判坐牢4個月。他每個月領4600元補助。

台灣的健保多好用呢？我們差會有一位宣教師在台灣的大學教了30多年書，繳了十幾年健保，退休前他還想自己身體那麼好，都沒看醫生，真是「浪費」了這麼多年繳的保費。怎麼知道，就在他準備回國前幾個月，他因腎結石住了幾次院，他才發現原來健保那麼好用。如果他回到美國才發病，搞不好就會傾家蕩產！

相信大家都聽過，還沒有健保的年代，父母付不起醫療費，孩子延誤就醫而喪命。現在，幾乎每個台灣人都有健保。連街友都知道，只要到急診室求醫，醫院有義務給予照顧。當然，醫院不一定歡迎這樣的病人。三年前，余大姊因為子宮腫瘤嚴重血漏，珍珠家園的同工阿真和怡君帶她到醫院。護士不願意碰余大姊，兩位同工只好幫她換衣服、洗澡，她的血流到地上，同工只好赤手用衛生紙擦。雖然住院時，護士會嫌棄她衛生不佳，但阿玉接受了電療和化療，腫瘤小了很多，她現在還活得好好的。

可惜的是，有些貧困的民眾沒有這方面資訊，沒有獲得應有的幫助。律師呂秋遠在臉書上曾指出，苗栗地方法院門口有位計程車司機，因為患有支氣管擴張症、肺結核及潛在的肺腫瘤或肺栓塞，病情惡化大量咳血，導致呼吸道阻塞，結果咳血身亡。這位司機因為多年沒繳健保費，健保卡被鎖卡，只以成藥治療。呂律師感慨地說：「對於這些貧困的民眾，健保局並不是沒有相關的補助措施，然而這些人聽不到，因為這是一種『無聲的貧窮』（Silent Poor）。」

◆無知是福？

在萬華服務這幾年，我發現將近一成或更高比例的婦女，尤其是五、六十歲、經濟狀況不好的老人，長期沒繳健保費，小菊就是其中一位。她身體越來越差，時常上氣不接下氣，我勸她去看醫生，她說：「妳不知道嗎？健保開的藥不能吃！我都不去看醫生。」雖然有心臟病徵兆，她卻選擇當「鴕鳥」，不知道就等於沒事。她的認知裡沒有「預防勝於治療」這句話，只有「無知是福」（ignorance is a blessing）。

某天，我接到小菊的電話，她很害怕，說：「我一直流鼻血，怎麼辦？」我心裡想，「流鼻血而已，應該沒什麼大礙吧？」我吩咐她躺下，在電話中為她禱告。

後來，同工告訴我，原來小菊為了補身體，幾天前買了一隻雞，用了大量麻油、薑和米酒煮雞湯喝。怎麼知道虛不勝補，才會流鼻血。小菊以為自己快死了，所以很害怕。

70多歲的李阿姨從龍山寺捷運站走出來時，有人不小心摔了玻璃瓶，碎片飛進她的眼睛。李阿姨說她當時用衛生紙擦，只有一滴血，以為沒事。還好她有健保，兒子帶她去看醫生。遺憾的是，阿華為了省錢，不聽醫生的話，堅持不用開刀，擦藥就好，導致一隻眼睛失明。但她對自己的醫術還是信心滿滿，常常跟朋友分享偏方。當她的腳被玻璃劃傷時，她隨便用麻油和麵粉糊敷在傷口，還到處炫耀：「我不用看醫生就好很多了！」

◆伸出援手

我們還碰過另外一種不肯就醫的人。阿碧有嚴重的精神障礙，常常語無倫次，一看到人劈頭就說：「要做人客。」她無家可歸，靠其他婦女給她飯吃，偶爾跟客人到賓館休息。有一天，她的脖子和腳長了好多膿瘡，我們擔心是蜂窩性組織炎，就帶她去小診所。醫生說要到醫院化驗，可是阿碧不肯或聽不懂，拿了藥膏就跑。社工說，如果沒有傷害自己或他人，不能強制送醫，我們也束手無策。

病人該花的錢不捨得花，不用花的錢卻很捨得。陳太太是獨居老人，一次車禍左腳受傷，幾乎截肢。她住院超過三個月，動了幾次手術，回家休養了一段時間，醫生建議她自費用一種材料固定骨頭，不要用石膏。她不想花這筆錢，卻聽信地下電台廣告，花了一萬多塊買了一堆據說可以幫助骨頭強壯的中藥。

錯誤的理財觀念也是罪魁禍首之一。曾小姐是單親媽媽，她為自己買了一堆保單，卻沒錢繳健保。我苦口婆心跟她解釋，這樣的順序是錯的，要先有基本的醫療照顧，再擔心以後年紀大了患重大疾病時額外需要的費用。

性工作者比一般人更有可能患上一些疾病，包括婦科問題、腰椎受傷、憂鬱症等。因為這些職業傷害很普遍，所以我們倡導婦女一定要繳健保費。為了幫助婦女面對長期就醫的問題，珍珠家園設立了醫療補助計畫。我們跟YWCA萬華婦女中心的社工合作，由社工評估婦女的經濟狀況。若符合條件的話，婦女看完病就可以拿收據來申請補助。補助的款項是醫療費的七成，每個月最多1000元。為了讓婦女為自己的健康負責，我們只補助七成的費用，而不是全額。婦女如果要繳積欠多年的健保費，也可以申請這項補助。

◆身心醫治

在街頭探訪的時候，我認識了叮噹。她常騎腳踏車上下班。可能是年紀大了，視力退化，所以出了幾次意外，摔傷了肩膀。她很想離開茶室，但是舊傷一直復發，她沒辦法找勞力工作。我鼓勵她處理欠繳健保費問題，趕緊看醫生、做復健。本來我以為她會裹足不前，沒想到她很積極，親自到健保局辦理分期付款，還請里長幫她開清寒證明。

叮噹不識字，卻很勇敢。她讓我見識到婦女的韌性。她們是有能力的，我們只需要在旁邊拉她一把。希望實際的幫助能讓她們感受到上帝的愛，祂是我們隨時的幫助（詩篇46篇1節）。

上帝很憐憫這些艱苦的人，透過醫療補助計畫的幫助，小雯開始努力分期付款償還欠繳多年的健保費。有一天，小雯拿了一封公文給我看，我讀了一遍，難以置信，問社工：「天底下怎麼會有這種好康？」原來，小雯是中低收入戶，台灣彩券公司為一些弱勢族群繳積欠的健保費。我跟小雯說：「妳不用賭博，上帝自然會供應妳的需要。祂的道路高過我們的道路，祂的意念高過我們的意念。」小雯經歷上帝的信實，對祂越來越有信心。

我的老師Bob及Gracie Ekblad，二十出頭就到宏都拉斯傳福音，Bob剛從大學歷史系畢業，太太Gracie Ekblad從英文系畢業，自認沒有什麼可以幫助當地人的技能。他們跟農民做朋友，發現當地人缺乏健康常識，幾乎每個家庭都有孩子夭折的悲劇。農民很認命，覺得這是上帝的旨意；對他們來說，上帝很遙遠，沒辦法改善他們實際的生活。老師辦了社區健康課程，教婦女不花大錢治療一些普遍疾病。當農民健康改善，他們不再怪罪上帝，對上帝的看法有很大改變，讓宣教師有機會傳福音。

專研華人基督教史的作家魏外揚曾說：「人們會質疑十字架的意義，但不會輕視手術刀帶來的益處。」雖然台灣已是醫療先進國家，不再需要醫療宣教師，但教會在推廣社區健康教育和弱勢就醫這兩方面，仍然可以出一臂之力。

文章來源：＜台灣教會公報＞第3338期

圖片來源：Serene 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