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啟示錄四騎士》，啟示錄插畫系列，杜勒，1498年。

每一次，發生大自然的災難，或是劇烈的政治變革、經濟恐慌、無法止住的戰爭等， 總是會有人起來警告：「末世就要來了！」這「末世」的感受，可以在聖經啟示錄裡找到非常豐富的意象。於是，充滿危機與轉變的時代，也就是人們愛讀啟示錄的時代。

時代之輪快速轉動，世界劇烈地改變著，古老的帝國就要崩解，許多新興的力量起來與舊權勢角力，或在體制內鬥爭，或興起革命。新思潮、新觀念、新科技衝擊著每個人的生活，帶來新的機會，改變了原本的社會經濟結構。活在這樣的時局，令人感到興奮，也令人感到憂慮恐懼。

畫家杜勒（Albrecht Dürer）就是生長在這樣一個變動的年代。

當杜勒慢慢地用他高超的繪畫技巧為自己贏得一定的名聲時，歐洲人也開始了偉大的航海冒險壯舉，證實大地不是一片平平的、方方正正的薄片，而是一個圓球。航海者也帶回許多新知識，帶動新的商業投資。杜勒享受著印刷術發達的好處，親眼看到新知怎樣快速地傳布開來。他的畫作可以大量印製，為他帶來財富，他抓住了時代給他的機會，享受著新的技術帶來的便利。

但同時，在歐洲各地，衝突與戰爭不止息，貧富差距極大。受盡壓迫的農民現在可以讀到聖經了，他們興奮地帶著他們心目中的上帝國異象起來革命。而在威登堡，一個修士馬丁路德所發起的神學討論，竟然變成一場翻天覆地的宗教改革！政治的威權與宗教的控制通通受到徹底的挑戰。對許多人來說，他們所熟悉的世界已經終結了。但是那個新的世界，是那麼陌生、失序而混亂。

◆新天新地臨到之前

杜勒在1498年，以啟示錄為主題，創作了一系列的木刻版畫。這個主題在中世紀後期很流行。對那個時代的人來說，那些受苦、呼號、死亡的威脅，是他們日常生活裡可以具體感受到的。他們也很渴望一切眼淚都被擦去，看見新耶路撒冷榮耀地降臨。

這些版畫非常受歡迎，大量印行，廣為流傳，奠定了杜勒的畫家地位。他刻這些版畫時，只有27歲，用冷靜的目光，豐富的知識基礎，刻畫出一幕幕精采的畫面。

其中最廣為被討論的一幅，是《啟示錄四騎士》。這是一幅很有速度與動感的圖。4位騎士從畫面的左側向右奔來，揮舞著手中的弓、劍、天平、三叉戟，馬兒踐踏著地面上穿著華服的人們。天空中有天使飛翔著，指揮著他們行進的方向。

在啟示錄第6章當中，記載著羔羊揭開封緊書卷的印。每揭開一個印，就有一個讓地面上的人感到不安與痛苦的「騎士」出現。

第一位是騎白馬帶弓箭的戰士，甚至還得到冠冕，相當尊貴。他要發動戰爭，而且將會勝利。但這不是「最後之戰」，只是地面上許多衝突、爭戰、崩解的開始。

第二位騎著紅馬，有一把刀賜給他。他也是帶來衝突與戰爭，讓人失和的騎士。

第三位騎著黑馬，拿著天秤。他帶來經濟的失衡與匱乏。

第四位騎著「死屍般的灰色」的馬，他的名字是「死」，還有一個跟班，叫「陰間」。這看起來很可怕的4位騎士，人人都想避而遠之，他們卻是上帝的工具。無論是被侵略、起衝突、經濟體系的崩潰，還是饑荒與瘟疫帶來的大量死亡，都是每個時代不得不面對的事。在啟示錄的脈絡裡，這一切都將只是新天新地臨到之前的一個過程而已，堅忍地持續盼望，守住羔羊的追隨者，也就是基督徒的身分，最終會得勝。

杜勒的畫，頗能抓住這個核心信息。在這幅《啟示錄的四騎士》圖裡，天上有光芒照耀，還有天使飛翔著，為4位騎士指點方向。

很清楚地表達出一個信息：這一切都在上帝的旨意下成就。

4位騎士排列的次序，對觀者來說，是由遠至近。遠遠的第一位是拉著弓，戴著異國風味冠冕的白馬騎士。第二位揮著劍的，在聖經裡說他的馬是紅色的，黑白的木刻版畫當然表達不出顏色。這兩位都被描繪成有力量的，衣著風格有點異國風味的戰士。第三位拿著天秤的騎士，是全畫的中心，非常搶眼。他手中的天秤被甩得高高的，一點也不像用來秤重的工具，我們幾乎可以聽見金屬碰撞的聲音。他衣服上的帶子飛揚著，充滿動感。騎士長得非常粗壯，孔武有力，堅定的臉，直直地往前看。這是讓地上經濟恐慌、物質匱乏、物價瘋狂上漲、民不聊生的騎士。杜勒以他為這些災禍中最突出的。

名字叫做「死」的第四位騎士，在透視上，是和觀者最近的一位，但是和強壯的第三位騎士比起來，卻很不顯眼。骨瘦如柴的人與馬，後面還跟著「陰間」，陰間正在吞吃戴著華麗冠冕的公侯。在死亡前面，無論貧賤富貴，都是平等的。

◆上帝掌權安慰人心

在《啟示錄四騎士》的圖裡，天使遠遠地高飛在天上，表明上帝的攝理。而在這個系列的另一幅圖裡，眾天使與龍爭鬥，上帝掌權，勝過邪惡力量，一樣是一幅動感十足的木刻版畫。

這是精采如小說的啟示錄12章當中的一幕。第12章描述一位「身披日頭，腳踏月亮，頭戴十二星冠冕」的婦人生下了「要用鐵杖管轄萬國」的孩子，卻遭到大紅龍的迫害。她得到「大鷹的翅膀」，飛到曠野避難。天上的軍隊由米迦勒率領著，與大紅龍戰鬥起來了，龍落敗了，被扔到地上。

這龍看起來很厲害，被稱為是撒但，原本在上帝面前晝夜控告基督徒們，好像掌管了天上地下的許多權力。但是當上帝所定的時刻來臨，牠就被天使打得落花流水。基督徒並不需要為自己戰鬥，而是靠著「羔羊的血和自己所見證的道」得到勝利，他們的勝利，在於他們不顧惜自己的生命。

杜勒把這一幕天上的戰爭，安排在一個安靜平和的歐洲城鎮的上空，地面上有緩丘、平原，樹叢錯落有致，在許多屋舍之間，可以看見哥德式的教堂尖塔高聳入天。但在天上是劇烈的戰鬥，米迦勒張開翅膀，有力的腳踏在龍身上，手拿長槍刺進龍身。後面的天軍或張弓，或拿盾，或拔劍，姿態各異，彼此連結成一個堅強的隊伍。

天使為受苦的見證者戰鬥，保護弱小的生命。這一幕是上帝主權顯現的時刻。

◆深信萬事互相效力

年輕時，杜勒畫了一系列的啟示錄景象，晚年時，他自己也見到異象。那是整個時代在陣痛的時期，宗教改革的火焰在各處點燃，農民革命以劇烈的暴力衝撞舊政權，要求新天新地的來臨。

杜勒記下他在夢中看到的異象：

「1525年聖靈降臨節之後那週，在禮拜三到禮拜四之間的半夜，睡夢中我見到這個異象：好像有許多股大水從天而降。在離我約四哩的地方，大水撞擊到地面，發出可怕的巨大響聲，淹沒大地。我好希望在其他的大水降下來之前，可怕的景象就能把我嚇醒。其他紛紛落下來的大水，非常巨大，或近或遠。它們從很高的地方降下來，所以看起來好像速度很慢。但是當它們像第一道大水那樣地撞擊到地面時，速度卻變得非常快速， 捲起的風浪是那麼大，把我嚇醒過來。我全身顫抖著，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才回過神來。早晨起床，我就畫下我在夢中所見到的， 願上帝讓萬事互相效力。」

時代大改變，衝擊一波接一波，末世的無力感很重，但杜勒仍相信上帝是歷史的主宰，相信萬事互相效力。他帶著這樣的盼望，走向個人生命之終，進入不朽。

文章與圖片來源：<台灣教會公報>第3340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