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家是一個情緒戰場

「你去叫她把玩具收一收，我等一下刷完牙出來，她沒收好你就給我試試看！」晚間7:42，離孩子的表定睡覺時間只剩下不到二十分鐘，剛幫孩子洗完澡的太太，不耐煩地對我撂下狠話，又轉身進浴室刷牙。才剛洗完晚餐碗盤、回到書桌前趕資料的我，一句話也沒吭，卻是心不甘情不願地默默離開書桌，走往小孩的房間。

「要睡覺了，妳趕快收玩具，全部都放到妳的箱子裡面。」我幾乎把接收到的脾氣，「加倍奉還」到那個長得很像太太的女兒身上。三歲的她，似乎還沒感覺到風暴，雖然已經在收整房間的玩具了，但還是漫不經心地邊收邊玩。

這還得了！妳媽三分鐘內就會刷完牙，玩具沒收好我豈不又要挨罵？我心裡嘀咕著。

「不要再玩了，趕快收進去！」我指著箱子，加強語氣，試圖表達事情的嚴重性。「給妳三分鐘，趕快收！」我繼續說，然後也開始預備加入收拾的行列。

「太多了，我收不完啦！」三歲的她，顯然開始感受到時間壓力。

「收不完，就表示妳玩具太多了，等一下我就幫妳收去儲藏室。等妳都會乖乖收玩具，再拿出來。」我試圖用威脅的方式，加快她收拾的速度。收到儲藏室是我們家對小孩玩具「暫時性沒收」的懲罰方式。

「不要！不要收去儲藏室！」她慌張地說，甚至急得要掉眼淚了。

「阿不然就快收啊，我幫妳一起收。」我自然地出手，開始把散落一地的塑膠積木，速速丟入箱子中。

「啊～不是這樣啦，我不要這樣啦！嗚啊～嗚啊～」想不到就在這時，女兒突然大哭了起來。而我只是木然地快速把玩具繼續收進收納箱，以免等一下挨罵。

歐耶～我心裡暗自慶幸，玩具收完了。我在三分鐘之內完成了任務，只是不巧讓孩子哭了而已。剛刷完牙的太太沒說話，表示一切安然過關了。我終於可以不必挨罵，平安地回到電腦前，繼續趕我急著要email寄出的一份文件。

■家家有本難念經

這樣的家庭現況，我想不只出現在我家，也會出現在大部分有幼兒的家庭中。其實，就算孩子漸漸長大到了上學的年紀、進入青少年、甚至成年工作，家庭中類似的衝突依然都在，只是換了外在形式、或從外顯的衝突變成內在的對立。如果加上三代、四代同堂，或是叔伯姑嫂同住、複合家庭、組合家庭等多樣貌的家庭型態等，還可能更加複雜。正如人們常說的「家家有本難念經」，每個家庭都免不了有一些內在的矛盾、衝突，以及關係上的摩擦。為什麼會這樣呢？我認為那是因為對彼此的「愛」，以致升高了「期待」，就造成壓力，而出現衝突。

在我的經驗裡，有兩種人際關係，在溝通上最容易出現情緒：一是夫妻關係，一是親子關係。因為，在這種親密的依存關係之中，我們對彼此的「期待」更大，卻失落更大，以致發脾氣。夫妻最容易誤以為天天住一起、常常有互動，自然就會有「默契」，許多事情不用講明白，這種錯誤的期待，往往帶來誤會。親子之間也常因為父母對孩子的期待，強壓在孩子身上，造成孩子的不滿。同時，就在這兩層關係複雜交互之下，更常因此而失去了耐性、少了界線，而連續引爆家庭內的情緒炸彈。

以上述的例子而言，背負著另一半的期待而必須快速收完玩具的我，將脾氣轉嫁在孩子身上；面對壓力的孩子，心生恐懼或不滿，卻也沒有足夠能力表達，只好大哭。如果繼續下去，可能父母聽到哭聲就更不耐煩，因而直覺地發更大的脾氣，開始遷怒、攻擊對方。

就這樣，家庭內的情緒壓力若持續惡性循環下去，配合著厲害尖銳的言語暴力、含怒到日落的冷戰手法、各種追究責任的分析、推卸責任的台詞……，種種情緒的行為反應，可能就此一直蔓延下去。情況好的話是一段時間的爭吵，嚴重則長達三到五天，甚至一兩週！看樣子，面對脾氣的反應，孩子單純的「哭」反而還好些，至少不像大人這般地「心機重重」。

■讓愛天天住你家

一旦進入家庭情緒暴力，似乎不斷地惡性循環下去，每個人的內心傷痕也不斷地累積。那麼，家庭裡面似乎看不到盼望了？

其實不然。愛是從神而來，如果我們也願意接受上帝的教導，學習「以基督的心為心」來彼此服事、彼此順服，那麼恩典仍然滿在家中！

收拾積木的故事，後來有了巨大的轉折：約莫半小時後，我的文件總算完成送出，終於可以安心地進入房間陪孩子睡。房裡，我驚奇地看到，我剛剛收到玩具箱裡的塑膠積木們，竟然已經疊成一座高塔，出現在床邊的兒童書桌上！

「抱抱。」還在睡前呢喃的女兒，越過她睡著的母親，爬到我身上來，似乎想跟我表達些什麼。我抱著她，想著剛剛的一切，和那個驚奇出現的積木高塔，突然間我懂了，但也難過得眼眶泛紅。原來女兒不是不願意收積木，而是想要很有次序地把積木堆好、排好，才算是「收好玩具」，而我粗魯快速地幫她把玩具丟到箱子裡的「收完了」，讓她很受傷，因此哭泣。

我抱著她，跟她說抱歉，祈求她的原諒。「好啦，我原諒你。請你以後不要再亂丟我的玩具。」想不到她這麼義正詞嚴地跟我說。「對不起，讓妳哭哭，我也很難過，請妳原諒我。」我帶著歉意抱著她說。

「這樣我替你祈禱，給你好睡。懇求耶穌，讓爸爸可以好睡，奉主名求，阿們！」我抱著她，很快地兩人都進入夢鄉了。

事後，我常想，家庭中的親密相處，可以怎麼做，才比較不會一直引爆「情緒地雷」呢？

第一步，其實很簡單：就是需要「減少期待」，減少「應該」，換句話說就是「降低標準」。如果太太沒有期待洗完澡我應該帶小孩收玩具，就不會有脾氣，也就少了夫妻爭執的機會。如果我沒有期待快點趕做自己的工作，我也不會那麼焦躁地壓迫孩子收玩具。

然而，在台灣工作、生活、環境緊繃高壓的情況下，許多事情都需要趕進度；升學主義之下，家長們又普遍對子女充滿望子成龍的想像，要「減少期待」還真的不太容易做到，也自然容易出現衝突的情緒。這些外在因素，也都成了家庭內在衝突的系統性原因。所以，如果「減少期待」的治根之道不易做到，既然沒有情緒幾乎是不可能的事，那我們怎麼讓「愛天天住在家中」呢？「愛的存款」是不錯的方法：在生活上有意識地增加「正向的互動」（愛的存款），讓我們在不經意的大小衝突（愛的消費）時，仍然能保持「足夠的愛情水位」（愛的存款簿沒透支），才不會造成關係的破裂。

進一步來說，如果在溝通上都盡力使用「愛的語言」，那愛的存款就會愈來愈多、愛的消磨花費也會愈來愈少。美國的家庭輔導專家蓋瑞‧巧門（Gary Chapman）牧師，提出五種「愛的語言」：肯定的言詞、精心的時刻、接受禮物、服務的行動、身體的接觸，他歸類出這五種親密溝通的正面模式，認為對彼此的親密關係有加分的作用。這不只用在夫妻或情人之間，親子或其他親密互動也很有效。

■活出愛，見證愛

有時候，顯然小孩比成人更加自然地知道怎麼運用這些愛的法則。那天夜裡，女兒抱著我（身體接觸），主動跟我交換心情（精心時刻）、提出具體原諒（肯定的言詞）、還替我禱告（服務的行動），加上展現她的積木作品給我看（贈送禮物），不正是完成了五種愛的語言，也修補了這段突如其來的情緒衝突？

身為「基督徒」，我們都知道需要去「傳福音」，但其實更重要的是「見證愛」。吃過善惡果、眼睛明亮了的成人，正如同進了世俗價值的大染缸，許多「眉眉角角」的拐彎抹角，或許使我們不再那麼容易「回轉像小孩」那般天真自然地流露愛意，但至少我們需要倚靠上帝的恩典來領受愛，也盡力學習一些方法來活出愛。

如果我們能在生活中見證基督的愛，在家庭中活出愛的真諦，這種讓人欣羨的家庭樣貌，將是影響親朋好友、甚至社區鄰里的最好福音行動！正如耶穌所說：「如果你們彼此相愛，世人就知道你們是我的門徒。」（約翰福音十三章35節）

讓我們彼此共勉，做個領受基督之愛，也願意活出愛、見證愛的真門徒。或許我們一輩子都不夠明白如何去愛，那就從家裡開始練習，讓全家人合奏一首不停歇的愛的圓舞曲，讓愛蔓延整個家中！

文章出處：《女宣雜誌》第418期

圖片來源：Serene