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高齡90歲、甫於今年獲得奧斯卡終身成就獎的1960年代法國新浪潮電影女導演安妮華達（Agnès Varda），遇上35歲、擁有百萬Instagram粉絲的網紅攝影師、新銳視覺藝術家JR，這對忘年之交攜手環遊法國合拍影片，會激出什麼樣的火花？答案就是《最酷的旅伴》（Visages, Villages），一部獲奧斯卡最佳紀錄片提名、在爛番茄電影網（Rotten Tomatoes）創下99％高分好評的紀錄片。

■55歲年齡差的旅伴

生於上世紀1928年的安妮華達，是被稱為「新浪潮教母」的法國國寶級導演，攝影師出身，在1954年出品了自己執導的首部電影《短角情事》（La Pointe Courte），1962年推出代表作《5點到7點的克萊歐》（Cleo from 5 to 7），在60年代與尚盧‧高達（Jean-Luc Godard）、夫婿雅克‧德米（Jacques Demy）等名導，一同掀起法國電影的新浪潮。而在多數同年代名導都已淡出影壇或成了天上繁星之後，高齡的安妮華達仍然創作不輟，在21世紀繼續推出電影和視覺藝術作品。

總是戴著黑色墨鏡的JR，1983年生於巴黎近郊，青少年時期對塗鴉有興趣，跟著前輩在街頭四處塗鴉。2001年，他在巴黎地鐵上撿到一台照相機，便拿來記錄他在地鐵和屋頂上的生活，並將照片張貼於城市的圍牆，開始了他的街頭攝影藝術生涯。

JR開著一台攝影車環遊世界創作，邀請旅途中遇見的人們進入他的攝影車，就像在玩拍貼機，然後輸出巨幅照片，張貼在各城各鄉的建築、圍牆上。他的鏡頭常常對準老人、女性和勞工，2017年9月更在美墨邊境創作了裝置藝術《Kikito》，用影像批判美國總統川普有意廢止歐巴馬簽署的行政命令〈延緩遣返無證入境兒童〉（DACA），而今他是在IG擁有百萬粉絲的新銳視覺藝術家。

兩位欣賞彼此作品的藝術家就這樣相遇，激起創意的火花，JR邀請華達奶奶和他一起開著攝影車去旅行，她立刻爽快地回答：「能遊遍法國，我當然跟！朝著美景出發，來跟人群相遇。」這對年齡差距超過50歲的忘年之交結伴出發了！國寶級的電影大師安妮華達和總不肯摘下墨鏡的街頭藝術家JR，攜手開啟一趟用鏡頭感受生命的行動藝術之旅。

■讓被忽略的人群說話

他們的攝影車上山下海，從採礦區到畜牧區，從海岸到薰衣草山丘，走進法國的小鎮與鄉村，邂逅當地居民，用鏡頭捕捉他們的臉孔身影，再輸出巨幅人像照片，拼貼在公寓、工廠、公共建築等處的牆面上。透過這些像壁畫般恆久留存的面容，小鎮小村的人物和歷史躍然眼前，藝術的力量也重重敲進觀影者心中。

身為女性平權先驅的安妮華達，和鏡頭總是對準弱勢族群的JR，不只是為人拍照，更與這些人們交流，傾聽他們的聲音。例如他們造訪法國最大商港勒阿弗爾（Le Havre），走進碼頭工人的社群。雖然一提到在碼頭工作的人們，大眾的印象就是清一色的陽剛男子，但華達卻把鏡頭轉向碼頭工人的妻子、幾位和丈夫一起在碼頭工作的女子，然後出動堆高機堆疊起近百個大型貨櫃，在貨櫃外牆拼貼上3位受訪女性的巨幅照片，在碼頭工作這個總是以男性為主體的場域裡，讓被忽略的女性發聲。

有一天，他們走進一個即將被廢棄拆除的礦工社區，邂逅了最後一位還不肯搬離的居民──一位從祖父輩即世居於此的中年婦人，聽她訴說她與礦工父親的回憶，為她拍照，然後把她的巨幅照片張貼在她即將被拆除的家屋外牆。看見照片，那位婦人情不自禁流下眼淚，那真摯的一刻也深深感動了大螢幕前的我們，好像這個已經被社會撇棄、遺忘的礦工社區和這裡的歷史，又再一次被看見、被記得。

這也讓我想起詩篇69篇33節說的：「因為耶和華聽了窮乏人，不藐視被囚的人。」安妮華達和JR的鏡頭帶著愛和憐憫，所以他們看見了那些被輕看、被遺忘的人們的故事……。

■熱情擁抱生命

華達奶奶在旅途中說：「JR實現了我的夢想，引領我接近人們的笑容，我為他們拍照，讓美麗的瞬間變成永恆。」兩人用旅行、用鏡頭，任由想像力奔馳，與人們交流，玩出想像力的無限可能。《最酷的旅伴》法文片名是「Visages, Villages」，直譯就是「臉龐、村莊」，他們拍攝的不是名流顯要，而是街頭一張張平凡的臉孔，並在那當中挖掘出動人又真實的美。

華達和JR合作的攝影作品，是那樣地洞察人心與社會的細微之處，發掘被遺忘或被忽視的聲音，每張作品都令觀影者動容。不過，電影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，恐怕還是華達奶奶本人展現的無比活力，例如她頑皮地要求JR在羅浮宮裡推著坐在輪椅上的她奔跑，用一鏡到底的方式，歡樂又感動地重現法國新浪潮大師高達的《法外之徒》（Band of Outsiders）片中於羅浮宮奔跑的經典畫面。高齡近90歲的她，比誰都年輕活躍，即使得了導致視力嚴重衰退、必須定期去醫院治療的眼疾，即使腳越來越不方便，她也未就此困坐家中，未放下她對藝術的熱愛和探索世界的熱情與好奇心。

就像聖經說的「喜樂的心，乃是良藥」，華達奶奶持續用她幽默、智慧、熱情的態度擁抱生命，因而即使肉體逐漸衰退，仍然活出這樣生命力十足的生活，並帶給我們又一部絕佳的電影作品，這樣活出精采老年生活的華達奶奶，真的是最酷的旅伴！

文章來源：<台灣教會公報>第3455期

圖片來源：Yahoo!電影 https://movies.yahoo.com.tw/