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日在網路上看到臉友轉載邱萬興老師的一張老照片（非上圖），畫面中是1987年10月19日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的牧師團在聲援「蔡許台獨案」，眾人走在羅斯福路三段師大路口的大馬路中間。身著牧師服的牧者們手持白色的抗議布條，而後方一整排卡其色警服的警察，畫面充滿著不和諧的氣氛。轉載的臉友說，當中有一個牧師被指稱是當時國民黨政權的「抓耙仔」。有人在猜，是不是沒有穿牧師服那一個？而我一看就知道他絕對不是。那位身穿一身筆挺西裝而非牧師服的牧師，是我的外二伯公──莊經顯牧師。

█打破階級傳統，重視信仰實踐

幾乎人類所有族群都有不同的服飾，這些服飾往往帶著某種文化、宗教與社會意義。在人們的印象中，牧師的標記就是一身全黑的羅馬領襯衫，象徵自身是個罪人，衣領頸部處配戴一小片白色領卡（Collar，也有牧師配戴英式整圈白色的領圈），象徵講出聖潔的話語。有人戲稱Collar是「項圈」。從信仰的角度來看，牧師的確就是上帝的牧羊犬，幫忙照看祂的羊群，不是嗎？不過，為什麼有一群牧師不穿上那一身牧師服呢？

在現有文獻中提到，莊經顯牧師一生鮮少穿牧師服，即使在他擔任總會議長主持會議時，也是一樣。甚至，莊經顯很晚才封牧；根據家族中長輩的記憶，當時還是會友拜託他封牧的。莊經顯牧師就自稱自己是個「怪人」。莊經顯的兒子莊嘉信牧師也說，他的父親很少穿牧師服，只有一次參加遊行，因為要求牧師穿上牧師服，他才借一件穿了。其實，若再進一步往上追溯，可發現莊經顯的父親莊聲茂，也是一個不穿牧師服的牧師，身上經常穿一套老舊的黑色西裝。但是，羅榮光牧師曾形容：「他看起來比經常喜歡穿牧師服的牧師更像牧師。」

這些牧師為什麼不穿上牧師服呢？甚至，莊經顯為何不太在乎自己是否封牧呢？或許可歸結到一個主因，就是他們看重「普遍的祭司職分」（universal priesthood）或「信徒皆祭司」（Priesthood of all believers）這個概念。在16世紀，宗教改革者馬丁路德對抗羅馬教會的階級制度，認為在上帝的眼中，所有基督徒都是「祭司」和「屬靈的」。

直到現今，我們也以「信徒皆祭司」這樣的信仰精神，反對基督教內部精神貴族或層次結構的概念。這種注重信仰精神，不喜歡形式的信仰傳統，也在許多新教的宗派中存在。筆者曾在一篇討論神職人員服飾的文章提到，我的神學院老師孫寶玲來自浸信會，他在神學院的大禮拜中仍帶著浸信會的信仰傳統，只穿著西裝主持禮拜。

█不重外在形式，惟願活出真理

回到莊經顯牧師的故事，有篇介紹他的文章中提到，莊經顯認為「牧師也是平信徒中的一個，有日本內村鑑三式的無教會主義精神。」既然神職人員、平信徒在上帝眼前都一樣，那就無須以「牧師服」區分自己與信徒身分的不同。然而，更有趣的是他還有「無教會主義」的精神。

無教會主義（Non-church movement）是在19世紀末興起於日本，由內村鑑三提倡的基督教神學思想，其思考就是認為基督徒不需藉教會制度來實踐信仰，重要的是回歸聖經的研究精神。當時台灣被日本殖民，許多教界前輩也受無教會主義影響。1931至1939年曾來台，在原住民部落進行醫療傳道的井上伊之助就是內村的追隨者。他的台灣同工莊聲茂牧師就受到影響，而莊經顯牧師也可能受父親影響而有無教會主義注重精神、不喜歡形式的觀念。服裝作為一種象徵的形式，在他們眼中當然就不那麼重要了。

今日，我們或許已不會那麼激進地認為不用藉著參加教會來實踐信仰，但無教會主義仍是很好的提醒，團體、組織、制度的面向不應掩蓋上帝話語的重要。牧師服上的一小片白色領卡，提醒著牧師在服事生涯中，要不停傳講聖經的話語，透過講道成為信徒的幫助，更成為推動教會成為健康教會的動力。當牧師不再以牧師服標註自己的身分時，他們更盡力以自身生命和上帝的話語，喚起眾信徒知道自己是祭司和屬靈的身分，正如莊聲茂牧師以作為維護信仰真理的福音鬥士自居，只對上帝負責，不畏世間權勢，在講台上帶有力量的宣講；莊經顯牧師則推動愛修會（Ashram）讀經運動，重視聆聽上帝的話語和禱告分享。

不穿牧師服的牧師，不只是放下象徵自己身分的服裝，更是實踐「信徒皆祭司」這個非常激進想法的實踐者，他們在本質上看重信徒個人的靈命與信仰，推動著一股很強大的信徒運動力量，帶來所有人對聖經的研究與探索的興趣與行動，在他們眼中，這才是教會的根本。

文章與圖片來源：台灣教會公報第3645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