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快結婚的人千萬不要看！」這是2016年電影《完美陌生人》（Perfect Strangers）友善的提醒，這部由義大利導演保羅．傑諾維西（Paolo Genovese）所執導的喜劇，演員皆是演技精湛的一時之選，獲得義大利金像獎最佳影片、導演、男女主角、銀緞帶獎特別獎等8項大獎提名的電影。以孤島式的劇情結構，將三對夫妻、七個人，在一個封閉空間中，在絕無冷場的哄堂大笑中，挑戰著人們對他人隱私的好奇，以及當隱情逐漸揭露時，真相是如何的不堪入目，而過去以為熟悉的知交、枕邊人，竟是何等的陌生。

■七個人，七顆心

《完美陌生人》以一個家庭聚會開始，三對夫妻中，一對夫妻新婚燕爾，那是計程司機柯西莫與獸醫碧昂卡；而小雷與卡洛塔這對結縭十年的夫妻則已有一雙年幼的兒女；作為主人家的洛克和艾娃，夫妻都是醫生，只是一外一內，丈夫從事整型，妻子則是心理醫生，他們的女兒已是亭亭玉立的二八年華。在那個有著月全食的夜晚，三對夫妻等候著體操老師培培，因為他們聽說離婚多年的培培新結交了女友露西亞，一來替培培感到開心，另一方面當然也是濃濃的好奇心作祟，大夥兒都想知道是怎麼樣的女性吸引了這位多年好友。

當體操老師到訪之後，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是，露西亞臨時感冒不克赴會，讓以為可以認識新朋友、獲得些花邊新聞的三對夫妻難掩失望。不過家庭聚會既然已經準備了，少一個人並不影響這頓晚餐的進行，洛克以豐盛的義大利料理，熱情地招待從小到大一起打鬧的玩伴和他們的伴侶。

席間培培開始抱怨起新興科技──手機，不滿它對生活產生的干擾，他的意見引發了共鳴，卡洛塔更提起她對丈夫的觀察，她留意到小雷用餐時總是會將手機螢幕朝下，似乎有不可告人的祕密。於是疑心丈夫可能不軌的艾娃趁機提出了一個建議：「讓今天晚上的手機公開，所有的信息、通話都不能隱瞞。」這個提案馬上獲得在場女性一致附議，男士們雖然頗感抗拒，卻提不出具有說服力的辯詞，且徒勞的掙扎只會突顯此地無銀三百兩而啟人疑竇，無奈之下只好乖乖地把手機「繳械」。

隨著這個讓家庭風暴接踵而來的遊戲正式開始，劇情開始進入一個詭譎的氛圍，每逢手機鈴聲響起時，手機主人之外的人莫不引頸期盼好戲上演，當事人則是戰戰兢兢，深恐成為解密後的受災戶。擔心祕密被曝光的緊張，憂心真相浮出的無措，因來電無關痛癢的釋懷，一個一個角色攤牌產生的驚奇，令這部電影的節奏流暢，教旁觀者莞爾捧腹（對於小雷能臉不紅氣不喘，編出一篇煞有介事的謊言，深諳內情的培培對小雷這份急智與法務專業想必是刮目相看）。《完美陌生人》同時上演極為諷刺、寬己嚴人的醜陋戲碼，自己即使心猿意馬，當另一半同樣行為被公開時，那份義正詞嚴讓人感到反差，那個「我可以，你不行」的態度使人不禁反胃。

電影最後在各個慘不忍睹的悲劇連番上陣後，藉由切換場景的方式，提出了另一個假設：「假如他們沒有開始這個遊戲呢？」於是劇終時新婚的夫妻依舊你儂我儂，年過中年的夫妻依舊急著回到家中陪伴小孩，體操老師依舊期待明天球賽，醫生夫妻依舊回味著聚餐的種種，一切都是如此的平和、一般，讓人獲得了鬆口氣般的舒緩。只是，知曉眾人祕密的觀眾們，已然知道角色們舉措背後所代表的意義。

■日光下點滴靡遺

《完美陌生人》相較於其他的電影，沒有轟轟烈烈的愛情，也沒有爾虞我詐的算計，沒有生死一瞬的駁火，更沒有靈異神祕的驚悚。這部有如實境秀的電影，一點也不誇張且相當生活化。但正是這種毫不出奇的特性，讓這部電影令人毛骨悚然，因為它是如此平凡，如此寫實地貼近我們的生活。

原來，我們心目中的完美，只存在陌生人身上，當那人越來越親近、我們對他知道越多時，檯面下的實情便與完美越來越遙遠了。

整形醫生洛克較之他那心理醫生的妻子更透徹人性：「人是脆弱的。」當真實被攤在日光之下，沒有邪蕩能在耀耀明光之中泰然自若，沒有汙穢能在烈烈光輝之中不發出慘嚎。

這是現代科技給人的便利與困境；其便利毋庸贅述，早已隱密地滲透至人們的生活中，讓人可以一面道貌岸然地行事為人，同時滿足不欲人知的個人私慾。其困境在於所保存的活動紀錄讓我們無所遁形，大至國家機密，小至個人隱私，鉅細靡遺地獲得保存，而我們之所以可以倖免於被公開，很大的原因是身為市井小民的我們，實在沒有什麼可以挖掘的新聞價值。

不過若我們因害怕失去隱私，而把手機扔到垃圾桶或炸掉，怕是於事無補；一來我們已經回不去了，我們已經對這些便捷工具已產生了程度不等的依賴；二來我們很多資料，都不只存在於個人行動裝置，也在不知不覺中儲存於遠在天邊的雲端伺服器；再說，科技只是使我們的行動獲得紀錄，沒了這些便利無比的工具，我們心知肚明的是，內心仍然存在許多見不得光的祕密。

■敗壞與審判

因此，這部電影於我沒有太多衝擊；身為一個基督徒，實在對人性沒有樂觀的理由，先知的質問歷久彌新：「人心比萬物都詭詐，壞到極處，誰能識透呢？」（耶利米書17章9節）尤其當我們對於摩西律法更加認識而捫心自問時，便會使自我感覺良好破滅，不得服在這審判之下而自承罪孽滿盈；我想，那個按著最嚴謹的教條作法利賽人的保羅，之所以自稱罪魁，乃是他對於律法的深刻理解、在聖靈的感動中發出的自白。

只是，我們雖然能同意洛克對人性的看法，卻無法肯定他不去觸碰的做法。因為這或許會帶來一時的和諧，卻只是容讓罪惡潛伏在人心之中。或有人要說，若人因這樣的寬縱粉飾而良心發現，豈不是美事一樁？聽起來很美好，但就我的經驗與觀察，我們的良心更常因此而感到僥倖而非懊悔歸正。

或有人要問，這樣的惡念蟄伏既不傷害人，為何我們要追根究底呢？原因有二，第一，這罪惡即使不傷害他人，也已經傷害了那容許罪惡居住在心中的人；其二，這些隱惡，是終將敞開的真實；而且更不幸的是，那「雲端」較現代科技所能保留的更加徹底，我們的閒話，句句都要供出（馬太福音12章36節），我們的私密，無一能在鑒察人心肺腑的神面前掩蓋（耶利米書11章20節），我們的是非，無一不在審判的主面前赤露敞開（希伯來書4章13節）。

基督徒之所以如此不識時務、不通人情地指出敗壞與審判，並不因他比別人有義，而是他在還有機會時承認自己罪愆、尋求耶穌基督拯救，那拯救不只是救他脫離死亡（哥林多後書1章10節），也救他脫離罪惡（馬太福音1章21節），使他向著審判，不再恐懼戰驚，而是在寶血的潔淨、恩典的根基上坦然無懼。

文章來源：<台灣教會公報>第3376期

圖片來源：Yahoo!奇摩電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