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恰巧中的理想夫妻

「嘿，你在吃啥？」身後傳出太太急迫的責問聲，她正伸手進十個多月的老三嘴裡，把他吃進去的紙屑挖出來。

正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，太太一邊顧著三個小孩，一邊掃地拖地，等一下還要備午餐，為的只是能讓我專心在書桌前寫作。而昨日下午正巧相反，她為了能安心預備明日外出服事的講章，我就負責餐後整理、洗碗、打掃廁所等家事，當然同時也還要邊陪著小孩，隨時注意四歲的老大有沒有在玩剪刀、兩歲的老二去廁所是否要擦屁股、還在地上爬的老三需不需要換尿布、有沒有撿地上的玩具吃……。這就是我們夫婦雙牧，又有三名年幼子女的牧家生活面貌。

自從學生時期接觸女性神學之後，對於「性別公義」議題，開始有了初淺的認識。理念上來說，其實很簡單，只要能把不同性別的人，都同等看待，就是「性別平權」了。然而，學生時代只是讀書和一個人生活，理論和實踐都很容易；但出社會後要實踐，卻不是那麼地容易，特別是有家庭、更甚而有了小孩之後，男女平權的實際生活，挑戰就愈來愈多。這兩日正巧出現上述的美好畫面——夫妻彼此幫補、也平衡分工，但在期許過著男女性別平權的牧家生活上，更常有的卻是重重困難及挑戰。

■親子生活上的挑戰

「唉，還是妳帶她去廁所好了。」我垂頭喪氣地告訴妻子。那是幾年前在某醫院門診等候區發生的事，當時太太正在安撫剛打完預防針的老二，我原先自告奮勇帶著大女兒去上廁所，卻任務失敗地回來，真是挫折。因為男廁的坐式馬桶有點髒臭，頗有主見的大女兒不願意使用，而且還跟我說：「上次媽媽帶我去那邊（女廁），用小朋友的馬桶。」原來，這間兒童醫院，只有女廁裡面才有親子廁所！乍看之下沒什麼大不了，但仔細想想，這就是一種性別偏見：帶小孩來兒童醫院看醫生是媽媽的事，只有媽媽會帶小孩去上廁所。更深入探討，這樣的規劃，不只是對女性的壓迫——認為照顧小孩就只是媽媽的事，同時也是對男性的不公義——認為爸爸不需要與孩子有親密生活互動。傳統父權思想，透過這一件小事，同時壓迫著男性和女性！

我曾自豪說，除了生孩子和哺乳之外，太太能做的我都能做；但許多次，外出到醫院或賣場，我主動帶著孩子去上廁所、換尿布，卻都碰上了困難。台灣的社會氛圍，還沒有足夠的「性別友善」，以致公共生活領域常常存在著對男女不同的壓迫。

■工作職場中的困境

「平安，我是洪牧師。請問有什麼事？」那日，太太接到會友的緊急電話，「牧師，那個○○姊妹過世了，救護車剛送回家，麻煩妳請陳牧師趕快過去！」當時，我已經脫光衣服在幫孩子洗澡，接了電話的太太轉達消息給我，既然都被「點名」了，我也只得放下孩子，自己穿好衣服，快快出門。然而，我心裡納悶的是，不只這位姊妹，還有她身旁最親近的幾位好姊妹及親人，都與我太太更深交、分享過更多心事，她們應當在太太的陪伴及主持告別禮拜等事之中，會得著較多的安慰與牧靈關懷。但遇到喪事，大家卻直接期待男牧師前來處理，似乎看重的是儀式上的體面，更甚於牧養上的需求。有時會有些錯亂，難道鄉村教會的男牧師就是「基督教的師公」嗎？

對信徒而言，男牧師與女牧師慣常具有不同的角色意義：男牧師應該要負責主持會議、主禮重要禮拜、開福音車、教導及講道、能懂一切建堂及硬體設備的事務；而女牧師則被視為「有著牧師身分的牧師娘」，要擅長關心、善於傾聽、會司琴、能招待、還要會下廚、並能夠把自己的子女教養得完美無缺。連在常常信仰反省的教會內，都充斥著這種性別不平權的氛圍，更遑論其他的工作職場。即便現在台灣社會已經有女總統，許多醫院裡也已經有男護士，但性別的刻板印象卻仍充斥在許多工作場域，這無疑同時讓男性、女性的發展空間都受到了限制。

■從改變信仰眼光開始

當我們批判父權主義時，常會想到伊斯蘭傳統要求女性蒙頭的壓迫、非洲女童割禮的殘忍習俗；但性別歧見並非只有遠在他鄉，亦常出現在自己生活周遭。因此，我們需要更清楚明辨，哪些事情是生理性的「男女差異」、哪些又是「後天建構的性別刻板價值觀」，然後有意識地去調整及改變自己的觀點，也提醒身旁的人不要落入父權主義的慣性之中。

做為基督徒，首先要帶著性別平權意識讀經。《聖經》常被女性主義者所詬病的，就是其帶有強烈父權思想。不可否認的，聖經是在男尊女卑的社會中寫成，然而現今的處境化釋經原則已經揭示：必須先了解經文寫成時的背景情境，並發掘藏在經文字面背後的內涵精義，再讀出這段經文在現今時空處境下對讀者本身的信仰意涵，這才更是上帝透過經文對人們的真正啟示。舉例來說，常被引用來告誡女性基督徒的「才德的婦人」（箴言三十一章10-31節），經文所要揭示的信仰意義，應該不在這些當年被看做好妻子的作為，而是第30節所強調的「外表只是虛幻，只有敬畏上帝才是有價值。」如此的教導，則此段經文男女皆適用。

同樣，在婚禮中常被用來勉勵夫妻的以弗所書五章21-33節，重點應當不是男尊女卑的地位，而更是第21節強調的：夫妻當彼此順服、並都應當敬畏（也順服）基督。後面的經文才又提醒，這種謙卑相待、捨命（捨己）相愛的關係，才是夫妻之愛。

基督徒就是需要帶著這種平權眼光，才能讓經文中的亮光，照亮在婚姻之道。

■來跳「平權」的雙人舞

如果換上平權的眼鏡看世界，不只讀經有新亮光，也會更容易發現生活周遭仍有許多性別不公義的現況。雖然這些大環境的困境並不一定容易調整，但我們可以立即從自己的行為做出改變，勇於挑戰自己的性別刻板習性，去嘗試看看過去都是另一半在做的事。

當然，我們也該支持自己的另一半，勇敢突破習慣，並給予更大的發揮空間。例如：做太太的應該鼓勵先生洗碗、洗衣、照顧孩子，即便他可能做得還不太好；同樣，做先生的，也該鼓勵太太開車上路、外出工作，甚至去發展自己的夢想。

過去有女性神學，帶著我們去解構男性沙文主義帶給基督教的諸多轄制，如今「性別公義」的信仰反省，則更帶來更寬廣的天空：讓不同性別者，都更以做為一個「人」的價值出發，找尋上帝賦予個人的價值。何不就緊抓住這些信仰資產，跳脫傳統價值觀的束縛，發掘上帝賜與我們自己獨特而美好的創造，然後盡情地活出榮耀上帝的生命呢？

上主說：「人單獨生活不好，我要為他造一個合適的伴侶。」（創世記二章18節）夫妻本該是人生的夥伴，沒有誰高誰低，而應彼此幫助、互相服事。無論家庭、教會、辦公室、或其他工作場域，都是信仰實踐的地方；同樣，家事、教養兒女、教會事工、上班工作，也都是重要的服事。就讓我們在神的愛中，與另一半調整成平權的步伐，彼此相伴同奔天路，在生活大小事務之中，盡情地舞出美麗的雙人舞！

文章來源：女宣雜誌第424期

圖片來源：Serene 攝